小云骑来的马算是商队里品质最上等的，脚力比盗贼们所骑的要好上一些，他们追了许久，双方的距离反倒一点一点被拉开。张燕眼看着两人沿着小道进了一片树林，接着视线便被树木挡住，再也找不到她们的身影了。他正向着树林的方向追过去，后面有人叫住了他。
“老张，还要继续追吗？”
“那小女孩受了伤，估计撑不了多久，为什么不追。”
“要我说，还是别追了比较好。”
张燕绷着张脸，冷冷地看了一眼对他说话的同伙。
“怎么，你怕了？”
看到张燕这明显上了头的样子，那人叹了口气，无奈地摇摇头。
“什么害不害怕的，我问问你，就算咱追上了，除了出口气，还能有什么好处？”
“……”
“老大也没了，折了十几个兄弟，商队也追丢了，咱什么时候干过这么亏本的买卖？再追下去，要是连马都累死了，我们是不是直接散伙得了？”
张燕听了这话也稍微冷静了一些，他挥手示意盗贼们放慢速度，仔细观察了一下森林四周的环境。
“你看那个。”
那人抬头向张燕所指的方向看去，很快便注意到了附近一处山谷中升起的几道炊烟。
“那里应该是有个村子吧。”
“看起来这附近似乎就这一条村子，那小女孩毫不犹豫地往这里逃，很可能她就是这里的村民，那商队今天晚上在这里歇脚也不是没可能。”
“他们可是抛下那两人逃了，想必不会再跑到这村子里住了。”
“总之碰碰运气，我们慢慢过去，让她们以为我们已经不想追了，等晚上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就没防备。商队在的话正好，不在的话就趁夜袭击村子抢上一笔。”
“……小云？”
于吉低声呼唤着怀中少女的名字，她抱着小云的手臂感觉到少女紧绷的身体变得柔软了，那些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僵硬起来的肌肉全都失去了力量。一股深沉的恐惧感在于吉心里泛滥，她颤抖着抬起手搭在小云的脖子上，指尖感受到了颈脉的搏动，虽然没什么活力，但确实在迅速而微弱地跳动着。
——必须用药，不快点上药的话……
过于慌乱的脑内一片混乱，自己根本不会医术这件事已经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。她伸出手在马的侧面胡乱摸索想要找到放药材的竹篓，无人操控的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，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跑，从本来就颇为崎岖的小路冲进了树林之中。
“慢、慢着……停下，快停下！”
马当然不会听懂于吉的命令，激烈的颠簸让她渐渐坐不稳了。她伸手拉起缰绳狠狠一拽，马骤然停了下来，强大的惯性却把她整个人甩了出去。于吉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，本来就受伤的身体几乎有些支撑不住。
——现在不可以倒下……绝对，不能昏过去……
如果那些盗贼还在后面追她们的话，那一切都已经完了，无论她现在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结局。尽管心里很明白这点，她还是极力维持着松散的意识，向坠马时另一道落地声发出的地方爬去。这时候她最后仅剩的一丝幸运像在嘲讽她一般发挥了效果，在分不清方向和距离的黑暗中，她向前探出的手触碰到了小云的身体。
太好了……她的心里冒出这个荒诞可笑的念头。明明已经穷途末路，明明不可能有任何解决危机的方法，她却在为达成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开心起来。刚才一直如烈火炙烤那般焦灼痛苦的内心，忽然感受到一种抛开一切的轻松。
——结果，还是什么都没做到。
于吉抱着小云躺在半米多高的长草中，柔软的土地与草叶感觉像床铺一样，怀中少女的身体既柔软又温暖，还有种怎么看都不像乡下女孩的清香。她就这么静静地躺着，对于始终在黑暗中生活的她来说，睡梦与清醒的界线扭曲而模糊。她不知道自己的思维究竟停滞了多久，虽然不时会稍微清醒一些，她却偏执地拒绝思考，想要沉浸在这种舒适的感受中。
……温暖？
——不，不对，这是……
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把她从逃避现实的状态里拉了回来，她察觉到小云的身体开始发烧了。忽然之间，她如此鲜明地意识到自己将要失去这个孩子了，这种丧失感令她难以忍受。
——都是我的错。
——如果我不决定跟她一起回村子，她就不会跟那些商队一起出城。
——绝对……绝对不能让她在这里死去。
她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着不能放弃，可与此同时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一旁冷冷地嘲笑着。
不放弃又能怎么样呢？难道你还有什么能做到的事吗？
漂亮话说了一堆，最后不还是只能像只虫子一样趴在草丛里装死吗？
密集的马蹄声渐渐接近，她知道盗贼们终于追过来了。她屏住呼吸伏在长草中，盼着他们能毫无察觉地从这里通过，不知哪个眼尖的家伙喊出的一句话却让她的希望粉碎了。
“喂喂，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！”
有人向她走过来了，于吉摸起手边一块石头打算做最后的无用挣扎，片刻之后，稍显熟悉的低沉声音从上方传来。
“哼，让我找到你们了。”
于吉没有回答，张燕伸手拨开草丛，她听到那群人对她这狼狈的样子发出了奚落声。
“那群商人，是不是在前面的小村子里？”
“……”
“谁允许你不回我的话了？”
随着这出了一口恶气般的回敬，张燕手中的刀落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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